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？如此淒迷，如此無助，可眼底那抹堅定卻無法忽視。她和我一樣孤獨，我是殺手，世間沒有我所害怕的，除了孤獨。

她的目光像是能穿透我的內心一般，我所有隱藏的情緒在她面前一覽無餘。但同樣，她所有的落寞和無助在我面前一樣無處遁形。

我們對視了大概幾分鐘，卻仿佛過了幾個世紀。沒有言語，僅僅是眼神交匯，卻勝過任何言語。

她的身形忽然一晃，我意識到不對，一個飛身落在了她身後，扶住了那搖搖欲墜的身子。

我不知道我為何會救這樣一個女子，我本該絕情地把她丟在那裏的，可我卻反常地將她帶回了我住的地方。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麽做，看到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湧動。

說不清，道不明。理智告訴我，我不該管她的，我也決定了，等她醒來後，我就離開！

她名喚秋羽蝶，一個普通的女子。我不會同人交流，放下飯菜後便離開了。我們之間沒有過多的交流，但卻出奇的和諧。

那種莫名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，我努力壓制下去，因為我還有一個任務需要完成。這次暗殺的對象是個角色，我費了些力氣才要了那人的命，但不小心被那人傷了胳膊。

我回到住處後卻意外地發現她沒有睡，獨自一人倚在欄桿處凝望著夜空，看到我後她急匆匆地拉我進屋，還沒反應過來，就被她按在凳子上坐好。

她拿來剪刀和紗布，我微楞，她是要幫我處理傷口嗎？我下意識地想躲這點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的！沒有必要再包紮，那麽麻煩！

她卻固執地按住我的胳膊，我無法再移動分毫，本來只是稍稍用力就可以抽出手臂的，可我此時卻使不上一點力氣，任由她處理那傷口。

她小心翼翼地剪著傷口處的衣服，生怕弄疼了我，我其實很想說沒事的，你放心剪吧！可看到她那麽認真的樣子，我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。

衣服被剪的差不多，傷口完全暴露在她面前，我聽到她倒抽冷氣的聲音，“怎麽會傷的這麽重？”她有些焦急，眸中滿是心疼。

心疼？連我自己都被下了一大跳，我居然從她眸中看到了心疼！我不覺冷笑，這世間還會有誰會心疼我？

“有藥嗎？”她帶著幾分哭腔，眸中有晶瑩的液體在浮動。

我擡頭，對上她焦灼的視線，那緊張和擔憂，不像是裝出來的。我默默地嘆了口氣，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，遞給了她。

她接過藥，小心翼翼地灑在我的傷口處，她的動作格外地輕柔，比剛剛還要小心百倍。因為她的動作太輕太慢，花費了許多時間，到最後我竟睡著了！

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會睡著，作為殺手最應該保持的警覺我沒有做到，反而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睡著了，這簡直是犯了大忌！

那一覺，是從我成為殺手以來睡得唯一一個安穩覺，那一覺，我睡得格外地沈，格外的安穩，一覺睡到了天亮。

我懊悔昨夜的大意之時卻猛然碰到一個溫熱的物體，我低頭，卻發現她趴在我的床頭睡著了。我再次怔在了那裏，她守了我一夜？

“你醒了？”她揉著惺忪的眼睛，一臉疲態。

我沒有回答，只是定定地望著她。這個女子，總是能莫名地撥動我的心弦，牽動我的情緒，而我，看不透她。

“那個我怕你傷口發炎，所以……”她向我解釋。

“為什麽對我這麽好？”這個問題我一直想問，她的好，可能是出於某種目的。

“因為你是傷員啊！傷員第一！”她俏皮一笑。

“你不怕我嗎？”我是一名殺手，她不知道，若是知道了，定然不會再對我這麽好，我這麽想著。

她反問我為什麽要怕，我說，我是一名殺手。僅僅是殺手這兩個字就足以令人生畏了吧，冷血無情的殺手，下一秒可能就會要了你的命。

那有什麽關系？”她不以為然，“你救了我，還對我那麽好，在我看來，只要對我好的人我都值得我去好好對他，我不在乎他的身份或者是在他人眼中是怎麽樣的，在我眼裏，他就是個好人。”

這是她的原話，我一時間完全懵了，她說什麽？我是好人，我覺得好笑，居然會有人說我是好人！可我卻笑不出來，莫名的想哭。

她不由分說地拉過我的胳膊，看到那裏已經結痂了，並沒有發炎。她笑了，一個很明媚的笑容。

感覺心底某出有什麽東西碎了，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流湧過全身。這個女子，劃來了我心頭那寒封多年的堅冰，用她的溫暖融化了它。那顆心，竟奇跡般地跳動了，我知道，它是為面前這個人而跳動的。

我可能喜歡上她了，可身為殺手怎麽能動情呢！我不該如此的，可又放不下她。我本可以丟下她離開這裏，從此再不見她。可我，舍不得！

我終究還是帶著她回了北陵，每一次任務完成我都需要去向師傅覆命。果然，我帶回來一名女子被師傅知道了，師傅並未多言，只問我是否對她動情了。

我如實回答了。

師傅命我殺了她。殺了她，我真的做不到。我第一次忤逆了師傅的命令，師傅大怒，動了手，我並不閃躲，因為這本就是我的錯。

師傅不想再見我，我被迫離開了青寒宮。我回到客棧的時候，放心不下她，便去看她，卻不想她還醒著。我想起臉上有傷，下意識想逃，卻還是被她給發現了。

她並不多言，還是像上次那樣幫我處理傷口，只是這次的傷口傷及在臉上，需要摘下面具。我再次猶豫了，我怕，她看到我的臉後會像那些人一樣，害怕，厭惡，鄙夷。別人的眼光我不在乎，可我在乎她啊！

一番掙紮之後，我終是妥協了。也罷，待她看過後，便會主動離開吧！到那個時候，我也不用有愧於師傅了！這份溫情，就讓它就此而終吧！盡管我貪戀於此。

沒有厭惡，沒有害怕，只有無盡的心疼，她哭了，哭的格外傷心，我一時間手足無措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。

她抱住了我，輕拍著我的背，安慰著我。她的懷抱很溫暖，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，令我有些沈醉。我才明白，她剛剛的淚水，是為我而流。

她是一個獨特的存在，不但不害怕我，不像世人一樣厭惡我，躲避我，反而心疼我，對我好，還試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保護我！

如此特別的她，讓我怎麽舍得放手？

也是在那一晚，我接到師弟的傳信，青寒宮出了意外。我擔心師傅，便匆匆趕了回去，讓她等我三日，三日，足夠我處理好一切！

青寒宮出事，不過是師傅騙我回來的一個借口。我被師傅禁足了，他限制了我的自由，不讓我離開青寒宮，不讓我見她。我試圖抗爭，卻終是說服不了師傅，他是鐵了心不願我再見她！

我和師傅之間陷入了冷戰的狀態，可三日之約很快過去了，我心急如焚，擔憂她的現狀。作為殺手的我不會在一個地方久住，我向來自負，那家客棧只訂了三天，我以為三天後我可以如約回去的！

她在北陵無依無靠，若是被趕出來客棧，她還能去哪兒？我繼續和師傅做著無謂的抗爭，終還是失敗了！我不再理會師傅，我怨他，那是我心愛的女子啊！我舍不得放手，為什麽師傅非要如此固執？

大概過了七天，師傅主動找了我，我不理他。他也不在乎，問我是否喜歡那個女子？

我還是不理他。他又問我能給那女子幸福嗎？

我轉過頭來，看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
師傅冷笑一聲，“你覺得你能給她幸福嗎？她要的幸福是什麽嗎？你能給她的幸福又是什麽？”

我能給她的幸福，護她一世周全，這是我能想到。而她要的，不過是平平安安，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。

“女子最大的心願是平安度過此生，可尋陌，你是一名殺手，你帶給她的不可能是平安，只可能是傷害。若你非要和她在一起，她將從此陷入無休止的逃亡和殺戮之中，整日活在提心吊膽之中，你覺得這種幸福是你和她想要的嗎？”

我像一座雕像一樣徹底僵在了原地，張了張口，卻無法反駁師傅，因為他說的是事實。我忘了，我不再是如同，我是一名殺手，外面到處都是我的仇家，我能帶給她的，不是幸福，只會是危險。
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！”師傅沒有過多停留，留我一個人在那裏，繼續做著最後的掙紮。

第一次，我好恨殺手這個身份！如果我不是殺手，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吧！可偏偏…真的要放棄嗎？我舍不得啊！

我想了一天一夜，卻還是敗給了現實。師傅說的對，我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，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，我不該那麽自私，放棄她，對我，對她，都好！

可我的心，卻像被撕裂了一樣，陣陣抽痛。那個我愛的女孩兒，我真的要失去她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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